孔令辉的乒乓后奥运生活

　　“你从运动员这个A 角变成教练这个B 角，生活发生了特别大的变化吗?”采访机企图继续拉出一条直线。

　　“最大的变化就是从天坛公寓运动员住的三层搬到了教练住的底层，最大的好处就是晚上21：00 再也不用定时熄灯了。”孔令辉还是习惯地用一个“时间点”来终结了刚刚有点谈兴渐浓的话头。

　　看来，在教练这个B 角中，孔令辉依然习惯性地要去寻找那些能支撑起个人墓志铭的一个个支点，要把生活从点的枯燥中还原成线的流畅，他还需要时间。

　　食言

　　在从A 角到B 角的嬗变过程中，除了天坛公寓每天准时响起的熄灯号外，孔令辉还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变化。他胖了，即使没有变得像刘国梁那样胖，也足够让很多为他付出少女春梦的女粉丝们扼腕叹息。

　　三十出头，脸圆鼓鼓的，包裹在牛仔裤里的大腿显得很粗壮，换衣服的时候他自嘲地说“这48 号的衬衫要是再小一点儿就穿不上了”。拍照时，摄影师有一次不好意思地提醒他“麻烦把肚子稍微收一下”。

　　如果你不认识孔令辉，光看他脚上穿的那双新款路易·威登休闲鞋，你很容易就会把他误认为某个俱乐部的高尔夫球手，这种人一般除了坐着电瓶车在球场上晃来晃去、担心是不是能在早场优惠时间内打完九洞之外没什么事情好做。而一年前，眼前的孔令辉还是一个眉分八彩、目若朗星的书生剑客、乒坛骁将。

　　孔令辉食言了。那个承诺来自2006 年底他在无锡宣读完退役报告的回程上。当时的阵势是：一群从无锡回来的人坐在北京机场的摆渡车上，刘国梁和秦志戬对面坐着，中间一大段的空地站着中央电视台记者周到和王涛、阎森以及我们故事的主人公——孔令辉。

　　“小辉，能求你件事儿吗?你能不能在退役以后不发胖啊!”周到带着点恳求的语调说，看看身边的刘国梁和王涛，谁都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我肯定不会胖的，以后我不吃早餐，晚上不吃饭，喝酒的时候就光喝酒不吃别的!”新任孔指导斩钉截铁地强调说，“我争取从早晨睡到中午，就不用吃早餐了。”

　　“我觉得吧，2007 年底之前，你肯定胖出10 ～ 15 斤。”这是周到的预言。

　　“10 斤?你估计得太保守了!”坐在一边的秦志戬开了腔，“我这次回南京，一个星期就吃胖了10 斤!”

　　王涛估计大家都该以他为榜样了，开始努力解释：“我这可不是退役以后胖的，我打球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体重了!”然后便遭到了围攻，“那是，你打球的时候就已经胖成一个球了!”

　　孔令辉倒是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反复强调着，生怕别人不信，“我肯定不会胖的。”不怀好意的周到开始乘胜追击：“小辉，你还是趁现在赶紧多拍些照片吧!”

　　“干吗，怕以后胖得照不进去了?”孔令辉执拗地反问。

　　想到当初的那个承诺，孔令辉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当运动员的时候每天运动5、6 个小时，你想胖也胖不起来。当了教练之后，运动量下来了，体重就上来了。”

　　事与愿违，这个词很准确地描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性，孔令辉直线上升的体重给他带来的挫败感，从38 毫米的小球时代坚持到40 毫米的大球时代，从2000 年的巅峰期坚持到2005 年的最低点。

　　从那个曾经把小银球当成风火轮的哪吒三太子，坚持到发现原来的小球已经变成了他越来越赶不上节奏的小橄榄球。他忍受着不断的失利，仿佛在接受一件件礼物。

　　现在，孔令辉正在用不断增加的脂肪来消解自己曾经的坚持和付出，每一顿教练之间的聚餐，每一次老队友重逢时的畅饮，每一觉舒舒服服的安眠，都在持续增加着这份脂肪馈赠。

　　这并不应该被看作自暴自弃，而是一种在经历过抉择的痛苦后的放松，就像他在退役报告里说的那样——“内心有一个强烈的声音一再叮嘱我：坚持，坚持，再坚持。但要命的是，你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

　　有意思的是，面对采访机，孔令辉似乎很忌讳“坚持”两字。因为在他看来，“坚持”是一种终极的、即将退出竞技舞台的衰败之相，属于失败者。

　　他既然没有选择急流勇退，也就不会在低谷时退缩不前。如果面前的道路是一路往下的，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一路下行，因为有时候往下就是往前，往下走就是在往前进。往下并不代表着失败，真正失败是拒绝前进。

　　换车

　　在往下走和往前进的过程中，孔令辉始终没忘记开着他的爱车，即使曾经因为酒后撞车事件而向全国人民发表检讨——

　　“我因为要参加超级联赛的比赛被提前解禁。但我宁可把它看成一种未完成的教育，我愿意把没有执行完成的那段时间，用来回报社会，多做公益事业。我会努力工作，尽快挽回不良影响，请大家相信我，原谅我” 。

　　这是2006 年7 月孔令辉“撞车门”事件后，他通过新闻媒体向社会公众发表的道歉信，已经当了教练的他还清晰地记得上面这段引述的结尾部分——“请大家相信我，原谅我” 。

　　“撞车门”事件发生的那年孔令辉正好30 岁，人们最终还是原谅了爆发“中年危机”的孔令辉。30 岁的孔令辉是尴尬的，四十岁觉得你还嫩点儿，二十岁觉得你已经是三十多了。他有点不知所措，又觉得干了好多事，却忽然不知道哪只手抓取哪个东西，没着没落。

　　于是，从来不曾礼佛进香的驾驶员孔令辉，趁着比赛间隙去了趟杭州灵隐寺，目的当然是烧香祈福，祝愿自己在来年能一帆风顺。面对端坐在天王殿正中的那尊笑脸弥勒佛，孔令辉一定在祈求他能用笑容激发自己在球台上的活力，然后坚持去北京参加奥运会。

　　不过，那天弥勒佛肯定会错了他的意思，非但没有赐予他不老仙丹，反倒是很快就给他找了一个退役的台阶顺坡下。当时的孔令辉也许没有注意到天王殿大门两侧嵌着的那副对联——“峰峦或者有飞来，坐山门老等;

　　泉水已渐生暖意，放笑脸相迎。”弥勒老爷这是在乐呵呵开导小辉，与其坐着苦等，何不笑着向前?可惜，那时候他的脑袋还处于撞车带来的震荡波中，没有参出这个机锋。

　　“一个失意的奥运冠军酒后撞车”——这样的标题每一个新闻媒体都会抢着放到头版头条。与成功相比，总有一部分人更愿意在落败的新闻里消磨时间。“奥运冠军”的头衔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魔咒。

　　现在，孔令辉决定换车了。那辆闹事的保时捷跑车血统纯正，就像运动员时期的孔令辉——看来有些难于亲近，直率得甚至会让人尴尬，而今做了国乒女队教练的孔令辉，不能那么特立独行了，“从队员到教练角色的转换，还有以后成家的实用性，都是我这次挑车要考虑的。

　　现在年纪大了，不可能整天开着跑车跑来跑去的，需要更稳重一些。”经过一番挑选，孔令辉已经选定了奥迪S8。“因为这款车外表显得比较低调，但是内饰、性能和技术却不含糊。

　　它移植了超级跑车兰博基尼的发动机技术，搭载了V 型10 缸发动机，排量5.2 升，不仅是四轮全驱，而且是全铝车身，从静止加速至100 公里/ 小时仅需5.1 秒。”

　　聊起汽车，孔令辉滔滔不绝。前些天，孔令辉已卖掉了自己的保时捷，而订购的S8要2007 年底才能到货，“与那辆保时捷一样，新车的颜色我依旧选择了宝石蓝。”孔令辉笑得像个孩子。

　　转眼间，约定的2 个小时采访就到头了。孔令辉匆忙地换上自己的衣服，提起行李直奔飞机场，目的地是南方的女乒封闭训练基地。

　　雨中的孔令辉渐行渐远，也许他将慢慢地滑落到另一个世界，以一个微小的身份从这个世界退出。到最后，他就像是在阳光中蒸发掉的一滴水，慢慢地缩小，最终消失。

（实习编辑：何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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